大悲心
因為有佛,而有聲聞與緣覺;佛,從菩薩而生;而菩薩,則由實踐三法而有。這三法的根本,即大悲心。由此可知,大悲心實在至為重要。
什麼是大悲心?
大悲心,是「心所」,而非「心王」。它在心所中,屬於「思心所」。大悲心有三:緣生大悲、緣法大悲、無緣大悲。
大悲心,亦即「以慈心做為基礎,於一切有情如母愛子;並以此強大的慈愛為基礎,對於眾生在輪回中流轉受苦,生起無法忍受之心。」要生起這種心,一定先要在中士夫的出離心上,有很好的學習,否則不可能產生。如果出離心的學習不夠深刻,即使對於一切眾生有慈心,仍不會感到他們在輪回中受苦,是一件無法忍受的事情。
先有「出離心」才有「大悲心」
因此,透過悅意慈,我們對一切有情生起如母愛子的慈心,接著,應將先前修習輪回苦的學習,轉移到一切有情身上去思惟,那麼,其他有情身上的輪回苦,我們將產生無法忍受的心。這種心,必須是無造作的、任運而生的。此時,即稱此心為「大悲心」。
如果是造作的、刻意生起的,就不能稱為大悲心。例如,以造作的大悲心來發心,就不能算是世俗發心,必須生起了無造作的菩提心,才能算世俗發心。當任運生起「但願一切有情都能遠離苦及苦因,有情若不出離苦,是我完全無法忍受的啊!」這種心時,才能說大悲心生起了。
中士道(出離心)的修心,必須好好學習,強力去持守。若出離心沒修好,其後的大悲心,也修不好。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於「出離心生起之量」中曾講過:「又此意樂如霞惹瓦說,若僅口面漂浮少許,如酸酒上所擲粉面,則於集諦生死之因,見不可欲亦僅爾許。若如是者,則於滅除苦寂之滅,求解脫之心亦複同爾。故欲正修習解脫道心,亦唯虛言。見他情漂流生死,所受眾苦不忍之悲,亦無從起,亦不能生有大勢力策發心意無上真菩提心。故雲大乘,亦唯隨言知名而已。故當取此中士法類,以為教授中心而善修習。」
苦諦看不清,離苦之心又生不出,輪回之因集諦的體會,只流於口頭上空談!希求滅諦與道諦之心,也是如此。當我們對於自己在輪回受苦的情況,無動於衷,對於一切有情之苦,又如何能有感覺?緣於一切有情而生的大悲心,自然無從生起。
所以,這裏宗大師提醒我們「當取此中士法類,以為教授中心而善修習。」否則,大悲心沒有辦法好好地生起。
慈心與出離心的關聯還不大,上士道的知母、念恩、報恩、悅意慈、大悲心、增上意樂、世俗發心…之中,大悲心與出離心關係最密切。
大悲心,是一種無法忍受有情受苦的心。要產生這種心,必須先能珍愛有情,視有情更重於自己的性命,這是基礎。不然,任我們如何努力思惟有情身受之苦,那種「無法忍受的心」也不會產生。其他有情與我們還很有距離之前,他身上的苦,我們不但感受不到,「無法忍受」又怎麼可能?甚至,敵人身上的苦,我們還挺歡喜的呢!
要生起珍愛有情的心,靠的是「慈心」,而方法則是修「知母、念恩、報恩」與「自他相換」。慈心生起,能珍愛有情之後,再依自身於輪回中受苦的深刻體會(中士道修心),才能接著生起大悲心。
一般世間人,對於沒有吃、穿的窮苦人家,也會心生悲憫,但這不是大悲心。所謂的大悲心,是想要長遠、究竟地利益對方,一輩子又一輩子地考慮對方長遠利益的心。僅從此生衣食上的困苦去考量,不能稱為大悲心。
大悲心的分類 : 緣生大悲、緣法大悲、無緣大悲
緣生大悲,即思惟有情在輪回中受苦的情況而生之大悲心。
緣法大悲,則再加上思惟有情「無常」、「粗分無我」等特質而生起之大悲心。此處之無常、粗分無我並未觸及中觀應成派之細分無我(非從自己方面成立,尋找施設義不可得),僅于有情無常、粗分無我的情況、世俗諦的情況去思惟而後生起「緣法大悲」。
緣法大悲的「法」意指,雖思惟有情,但所思惟的只是「世俗的法」,而沒有思惟「法最究竟的自性」(若去思考,就成為「無緣大悲」了)。以「有情」為所緣,思惟世俗諦的法,輔助生起大悲心。這種大悲心,就稱為「緣法大悲」。
說「於有情上的世俗諦的情況去思惟」這句話,是應成派的角度。若是下宗義者,會認為這些思惟的內容,應是勝義諦,而非世俗諦。
大家要注意,千萬別把「緣法大悲」誤解成「大悲心的所緣是『法』」,也不要把「無緣大悲」誤解成大悲心的所緣是「無緣」,生起大悲心時,所緣是補特伽羅。
簡言之,思惟下部宗義所談的究竟實相,對於大悲心的生起也會有幫助,但這種幫助並不是最好的。最有幫助的,還是能幫助生起「無緣大悲」的思惟。
「眾生猶如動水月,見其搖動與性空」,可以解釋為「緣法大悲」,也可以解釋為「無緣大悲」。一般解釋時,會在這句上面添加不同的字,而產生不同的解釋,若加上「剎那壞滅」或「無我」等字,變成「眾生猶如動水月,見其搖動與『剎那壞滅』」、「眾生猶如動水月,見其搖動與『無我』」,就是「緣法大悲」。
若是加上「無自性」成為「眾生猶如動水月,見其搖動與『無自性』」,此即應成派見地中主張的「無緣大悲」。
無緣大悲
大悲心是一種具世俗行相的心,是一種無法忍受有情受苦的心,「無緣大悲」也是大悲心,它仍是一種對於有情受苦無法忍受的心,只不過這個產生無緣大悲的補特伽羅,所看到的有情,是「無諦實的有情」。換言之,他見到生起大悲心的對境(一切有情)是無諦實的。
這個「看到一切有情是無諦實」的心,是另一個心,它能幫助生起大悲心,但不是大悲心,然而,它仍屬於同一個補特伽羅(生起無緣大悲的這個補特伽羅)的心。換言之,深入去思惟有情「非從自己方面成立」、「尋找施設義不可得」而後生起的大悲心,就是「無緣大悲」。
無緣大悲的生起,是在證得無諦實的心的攝持之下而產生,所以才如此命名。無緣大悲,是最清淨無染的大悲心!
依「三輪體空」而生起大悲心,最清淨。依「三輪體空」而佈施,此即最清淨的佈施。
讚頌宗喀巴大師的《密集嘛》中,第一句是「無緣大悲寶庫觀世音」,為什麼要加「無緣」二字?因為,一般的悲心都有過失,而無緣大悲,卻是一切悲心中最超勝、清淨、無過失的悲心。
證知「無諦實」後,會深深體悟「執有情為實有」的執著、無明、顛倒錯亂,徹底愚弄了我們,它是大謊言!大騙子!清楚這點,由此而生的大悲心會非常強烈。否則,不知有情無諦實,就不會認為實執有多壞,悲心當然力量小。
每一位有情,明明不是諦實成立,但卻都認為自己是諦實成立,而被這種實執,騙得團團轉!也因此,已證知有情是無諦實的人,會一種特別想要去反抗、消除實執的心,強烈認知到「要助有情離苦,一定要消除實執!」由此而生的大悲心,就更強烈了。
證知有情無諦實的這顆心,不但會使得大悲心產生時,遮止了執實,同時,也令大悲心變得更強而有力。平時我們都會說:「實執是錯亂的,它是顛倒識。」內心其實不懂,也沒體會,有口無心罷了。
生起大悲心,卻未遮止執實,有何過失?實執本身是一種煩惱障,是第一個過失;再者,未證知無諦實,就不會覺得實執有多壞,對於有情如何因實執而受苦,也就不那麼瞭解,當然無法忍受他們因實執受苦的心情,也就不可能強烈。因此之故,大悲心力道有大小之別。
無緣大悲的「大悲」,並不是以「無緣」作為所緣,它是一個具世俗行相(以世俗諦作為對境)的心,但同時,也有一個證得空性勝義行相的心。為什麼可以同時?因為,此時證空性的那顆心,並不是現量,而是分別心,亦即靠思惟在後得位時產生的心。
也因此,在大悲心現行的狀況下,證空性的心也同時現行,這種解釋並沒有過失。
這種證空性的心,有證空性的慧心所,也有證空性的心王(只要有慧心所,就一定會有心王存在)。不過,不能說證空性的心與大悲心是「相應的心」。
證空性的心與大悲心二者,並不是相應的。如果是相應,就必須符合「五種相應」,凡行相、所緣等等全都要相應才行。雖然證空性之心與大悲心不相應,但這二種心,卻同時存在。
結論
《入中論善顯密義疏》於三種大悲心,個別禮贊:「最初說我而執我,次言我所則著法,如水車轉無自在,緣生興悲我敬禮」是緣生大悲;「眾生猶如動水月,見其搖動與『剎那壞滅』,緣生興悲我敬禮」是緣法大悲;「眾生猶如動水月,見其搖動與『無自性』,緣生興悲我敬禮」則是無緣大悲。
其他論典禮贊的物件,有時是聲聞獨覺聖眾,例如小乘的論典;有時是佛菩薩,例如大乘的諸多論典。但是《入中論》禮贊的物件,不是我們仰望的皈依境,而是對於皈依境的「因」做禮敬。
平常我們都會雙手合十對皈依境禮拜。但若按照月稱菩薩禮拜的方式,我們真正應該禮拜的物件,是我們內心裏小小的悲心!從「因」的角度去思惟而禮拜,能產生廣大而深遠的利益。
《取材於雪歌仁波切講授《入中論善顯密義疏》臺北2006/04/01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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主持人 |
雪歌仁波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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